黨徽別在胸口 老人放在心頭——記全國優秀共產黨員、江蘇省盱眙縣桂五鎮養老黨支部書記、敬老院院長李銀江
王 舒
當暮色漫過江蘇省淮安市桂五鎮敬老院的青磚灰瓦時,李銀江還蹲在菜園里摘辣椒。一位老人顫巍巍遞過一瓶水:“銀江,涼的,解解暑。”他仰頭喝下,喉結滾動的瞬間,望見追思堂的燈光次第亮起,記憶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。
39年了,從4.2畝荒坡到35.5畝院落,老人們喊他“銀江”的調子沒變,他胸前的黨徽也始終溫著。這枚徽章,被丁奶奶的孫子叫作“孝子證”,被傅偉儉老人拄著拐杖念叨“是黨的人”,更被他自己揣在心里,摔過87回“老盆”,守過無數個晨昏。
荒坡筑家——四塊二毛搭起“養老窩”
1986年,桂五鎮那片4.2畝的荒坡上,只有齊腰深的草。剛剛由村支部書記轉崗為敬老院院長的李銀江騎著一輛破舊三輪車,后座上綁著一塊“桂五鎮敬老院”的木牌,邊騎邊尋,最終找了棵歪脖子槐樹,將木牌掛了上去。“這破地方,能住人?”路過的村民撇著嘴。李銀江沒說話,只是從口袋里摸出皺巴巴的4塊2毛錢,到鎮上扯了塊塑料薄膜。之后,他在荒地上搭了個棚子,4根竹竿當柱子,薄膜當頂,就算是“辦公室”兼“宿舍”。夜里,蚊子在耳邊嗡嗡叫,他就著月光畫圖紙,鉛筆頭都磨禿了,還在琢磨:“8間宿舍,都得朝南,老人怕冷。”
從此,李銀江和工人一起搬磚、運沙子,肩膀磨出了血泡,就墊塊破布接著干。有一回,妻子韓素珍來送干糧,看見他光著膀子扛木頭,后背上的汗混著泥直往下淌,眼淚登時流了下來:“你這是拼命啊?”李銀江咧嘴笑,露出兩排白牙:“蓋好了,老人們就有地方住了。”
3個月后,8間紅磚瓦房立了起來,白墻在陽光下亮得晃眼。隨后,李銀江騎著自行車跑遍全鎮,可是沒承想,符合條件的“五保戶”卻沒有一個愿意來。“金窩銀窩,不如自家草窩。”傅偉儉老人一句話點醒了他。這位讀過私塾的老人,坐在漏風的土屋里,對他說:“銀江啊,老人怕的不是房子舊,而是心里不安吶。在家有鄉鄰端碗熱湯,到了院里,誰管咱百年后的事?”
第二天,李銀江又去了傅家,只是手里多了兩斤條酥。“傅大爺,您去試住一個月。”他蹲在門檻上,像對自家老人說話,“吃得不合口,住得不舒服,我立馬套車送您回來,24小時隨叫隨到。”老人看著他眼里的紅血絲,終于點了頭:“我信你。”
1986年10月1日,敬老院掛牌那天,7位老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,李銀江站在他們面前,聲音洪亮得像敲鐘:“我保證,永遠給大伙當孝子。”
朝夕相守——三十九載踐行“千金諾”
這話落地生根。
1987年7月,李奇山老人走了。出殯時,李銀江按照蘇北的規矩,當孝子“摔老盆”,一摔之下,身后老人們的疑慮頓時全消。傅偉儉拄著拐杖追上來,緊緊握住李銀江的手:“銀江,我們都看見了。”
“一輩子當孝子”的承諾,老人們看在眼里,李銀江記在心里,39年不曾懈怠,藏在每個細碎的瞬間里——
天剛亮,李銀江的布鞋就踩過帶露的青磚。他挨個敲開房門:摸張奶奶的被褥暖不暖,問孫大爺有沒有夜咳。食堂粥稠不稠、饅頭軟不軟,他也要親口試一試。
丁奶奶的兒子在部隊,老伴走后受了刺激,攥著布包在田野上亂走。李銀江得知情況后,把丁奶奶接到了敬老院。丁奶奶犯病失禁,旁人唏噓,他立馬蹲下來扶:“娘,咱回屋換衣裳。”溫水擦身、井邊搓臟衣,寒冬臘月,手凍得生疼,他從不嫌臟嫌累。老人清醒時拉著他的手哭:“你比我兒還貼心。”
難得空閑,李銀江總會坐在院角的樹下跟老人們聊天,手里端著個大茶缸。有老人問他:“銀江,你天天這么忙,不累嗎?”他就笑,茶缸往石桌上一放:“你們都是我爹娘,伺候爹娘,哪有嫌累的?”

李銀江在桂五鎮敬老院內陪老人聊天。 盱眙縣委宣傳部供圖
改革破壁——三十五畝建設“安樂居”
2014年秋,香港安老院的電梯內,李銀江盯著轎廂鏡面里的自己直發呆。鏡中的人穿著洗得發白的中山裝,鞋上還沾著桂五鎮的泥。“李院長,香港的老人能選養老院,就像挑飯館。”同行的民政干部笑著說,李銀江卻摸著電梯壁上的木紋直出神:“咱桂五的敬老院,硬件比這強,35畝多的院子,比他們的‘螺螄殼道場’敞亮多了,就是少了點‘活氣’。”7天考察結束,李銀江在返程的飛機上寫了整整3頁紙的筆記。
2014年12月,李銀江把“桂五鎮敬老院”的牌子往旁邊挪了挪,又掛上“盱眙縣桂五鎮區域性養老服務中心”的新牌。鎮干部來找他:“銀江,這不合規矩,敬老院哪能收社會老人?”他把香港的照片拍在桌上:“規矩是人定的,老百姓方便才是硬道理。”
作為敬老院的大家長,李銀江有自己的“土辦法”。院委會由若干名老人和行政后勤人員組成,老人每天拿著政府撥付的錢去趕集——“初十要吃羊肉,冬至得包湯圓”。十天一輪的菜譜貼在食堂門口,紅紙上的毛筆字歪歪扭扭,卻比任何文件都管用。有回縣民政局來檢查,看見張奶奶拿著“民主理財章”在發票上蓋章,驚得眼鏡都滑到鼻尖:“敬老院還能這么管?”
更絕的是“愛心儲蓄”。王大爺照顧病中的陳奶奶10天,賬本上就記10個紅圈,等他臥床時,自然有人來照顧他。李銀江算過一筆賬:這套制度讓護工從5人減到2人,老人們的矛盾卻少了八成。“他們比咱懂彼此的心思。”李銀江說道。
家的溫暖,也藏在殯葬用品的賬本里。李銀江發現鎮上的花圈進價15元卻賣100元,進價200元的骨灰盒敢喊價2000元。“這是發死人財!”他氣得當著商家的面摔了花圈,轉身就以敬老院為平臺,經營喪葬用品,骨灰盒最貴的賣1150元,最便宜的僅200元,本鎮居民去世免費送,就像送一份體面的告別禮。
山東來的楊老板曾揣著12000元的紅包找上門,想壟斷供貨。李銀江把紅包往院委會桌上一放:“這錢算捐款,進價多少賣多少。”后來楊老板成了常客,每次來都給老人們捎來山東大棗。他說:“李院長教會我,掙錢得走正道。”
黨旗引路——六旬院長規劃“新藍圖”
2022年10月,正在北京參加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的李銀江,心中放不下院里的老人:“張奶奶的降壓藥別忘吃,孫大爺的輪椅螺絲松了……”他拿著手機一遍遍囑咐著千里之外的敬老院工作人員,口袋里的照片露出來一角——那是敬老院的老人們正舉著國旗笑。
作為全國優秀共產黨員,黨的十九大、二十大代表,李銀江總把“敬老院的事”帶到會上。“農村老人怕啥?怕病了沒人管,死了沒人送。”他在小組討論時站起來,聲音洪亮,“咱得讓他們知道,黨和政府就是他們的靠山。”
從北京回來的那天,91歲的楊兆春老人在院門口等他。“銀江,我能入黨不?”老人掏出皺巴巴的申請書,字寫得歪歪扭扭,卻一筆一畫透著認真。這位在敬老院住了15年的老人,現在每天都去黨性教育館轉一圈,看著墻上“老吾老以及人之老”的標語,說:“共產黨能讓我吃飽穿暖,我也想為黨做點事。”
如今的桂五鎮敬老院,黨性教育館成了“網紅打卡地”。每年幾千名黨員來到這里上課,聽李銀江講服務老人的故事,看老人自己管理的菜園,嘗院委會定制的菜肴……有回小學生們來參觀,指著追思堂的牌位問:“這些爺爺奶奶去哪了?”李銀江蹲下來答道:“他們變成了天上的星星,看著咱過好日子。”
如今68歲的李銀江,頭發早已花白,但他依然躬耕不輟,規劃著新的藍圖:新增百張床位,搞互聯網祭祀,讓社區變成“沒有圍墻的敬老院”……有次護工問他:“院長,您圖啥?”他指著院里的榆樹——那是十幾年前他親手栽的,如今已枝繁葉茂:“你看這樹,根扎深了,就不怕風。”
暮色中的敬老院,燈一盞盞亮起來。李銀江沿著回廊巡查。他突然想起母親當年的話:“你究竟是哪家的孝子?”此刻,晚風穿過追思堂的窗欞,老人們的遺像仿佛都在輕聲作答:“對老人盡孝,對黨盡忠。”
(作者單位:江蘇省淮安市新聞傳媒中心)
(責任編輯:王碧薇)

